Milonga里没有编排，没有演练，只有两个人当下随着音乐的即兴发挥。而这，也是milonga充满魅力的重要原因。

通过飘进街道的探戈音乐我们才找到了el besa。我们的房主两个小时前已经来到这里，但他们建议我们晚上十点左右来即可，因为我们只能看，不会跳，呆得太久会无聊。

走上旋转的楼梯就是milonga了。一百多年前，探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妓院里发芽、生长，最终传播至世界各地。至今探戈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重要的名片。游人们买昂贵的门票去豪华的剧院里欣赏探戈表演，演员们的舞姿优美、技艺精湛，看得观众们拍手叫好。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探戈，一种真正属于探戈爱好者的探戈，一种扎根于寻常百姓生活中的探戈，那就是milonga了。Milonga是探戈舞者聚集在一起跳舞的场所，也是他们所跳的舞蹈的名字。在这里，他们不为取悦台下观众起舞，在这里，探戈是一种语言，一种两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我们的探戈老师房主Valeria对表演型的探戈嗤之以鼻，她说他们虽有让人惊叹的技巧，却没有情感和语言。

▲ 看探戈表演。一般是晚餐和表演一起卖。

Milonga里的人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舞池挤得满满的，每一对舞者之间只有一点点的间隔，台下零零星星坐着静静观看的人。

入场费120阿根廷币（约52人民币），付过钱后工作人员把我们领到一个角落的桌子，谁坐哪个位置也都是他指定的。等这一轮舞蹈结束，大家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后，我们发现这座位确实有讲究。长方形的房间左右两边坐的女性，前后则为男性。这样形成一个方形，方便舞者们寻找自己的舞伴。方形的中间就是舞池了。

等大家都回到座位，新的曲子响起。一对、两对、三对…… 渐渐的，舞者们又回到舞池继续起舞，这回和不同的舞伴。没有大声的隔空对话，没有随意的走动，没有交头接耳，他们定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用milonga特有的语言无声地交流着。

在milonga，男士邀请女士和自己跳舞只能用眼神。男士看着心仪的女士，用头部的摆动和眼神告诉女士他想和她一起跳舞，女士点头即是答应了，如果女士不看他，或是马上转头，则是不感兴趣。女士答应后，男士起身走向女士的位置，然后女士走向男士，两人拥抱，开始又一次舞蹈。

坐在现场似人类学家般观察这充斥着荷尔蒙的场面十分有趣。如果不侦探般仔细地观察每个人，完全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交流。只见一个接一个的，男士起身走向对面的女士，女士走来与他相迎。有时候，他们所坐的位置之远，让我无比佩服他们猫头鹰般的视力。

我想，我这种最怕尴尬和自尊心有点强的人实在不适合这样的邀请方式。如果最后大家都上去跳了，就是没人看我，该多没面子啊。工作一天后，最好的就是我在家里看看电视看看书，可不想继续去找焦虑和紧张。

舞池下的座位已空了一大半，但在我们旁边的一个大叔仍没起身。他找我们聊起天。原来他是法国来的，专门来布宜诺斯艾利斯跳探戈。他说作为外国人，他比较难找到舞伴，因为大家已经有了小圈子，互相找熟悉的人。他还说，如果女士跟外国人跳了舞，当地男士就不想邀请她了，所以就算跳得好，女士也不跟他跳。不知道他所说确实如此，还是他只是为自己找不到舞伴而开脱罢了。

我虽然无法跳舞，却一点不觉得无聊。舞池里的舞者们虽非台上演员，没有华丽的动作，却个个水平不凡。对于喜爱探戈的人来说，milonga就是神殿，来这里的都有两把刷子，这里是大师与大师的对话。女士们几乎都精心打扮，修身的、性感的连衣裙让前凸后翘的身材展露无遗，精致的高跟鞋，还有一丝不苟的妆容。男士也基本是衬衫和正装裤。

探戈由一男一女组成，必须有两个人才叫探戈。而两人之间最重要的，是身体贴身体，头挨着头的拥抱，这拥抱不到舞蹈结束，不能分开。男士主导舞步，女士跟随。在拥挤的舞池里，每对可以发挥的范围并不大，但这完全不影响他们跳动纯熟的舞步，扭动流线形的身躯，和完成天衣无缝的配合。Milonga里没有编排，没有演练，只有两个人当下随着音乐的即兴发挥。而这，也是milonga充满魅力的重要原因。

他们的头紧贴着，闭着双眼，全然陶醉在舞蹈的世界里。看着舞池里旋转着的男男女女，我想，让他们一晚又一晚地来到这里的，除了舞蹈的韵律，更是异性相吸的磁场吧。其实，这不正是探戈的起源么。19世纪下半叶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务工的移民几乎都是男性，生理所需只能去妓院解决。也正是在妓院里客人和妓女跳的舞蹈，变成了现在不论阶级高低都愿意去尝试的探戈。

那些这一轮音乐没有去跳的人坐在位子上认真地观看，这段时间是他们挑选自己喜欢的舞伴的好时机。我曾问过Valeria：“你不会遇到不喜欢的舞伴吗？” 她说很少，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观察过了，那些她觉得跳得不好的，不看他的眼睛就是了。

一起来到milonga的不乏夫妻，比如我们的房主们。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完全不交流。我们所在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们只一起跳过一支舞。听那个找我们聊天的法国人说，夫妻是要避免老是一起跳舞的，因为如果两个人总是一起跳，女士就不会被其他人邀请了。

看着我们的房主们跟各自的舞伴陶醉地跳着舞，我还是有点不习惯。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难道不会想所有的舞都跟那一个人跳吗？

▲ 上两个图片为男女房主跟不同的人跳舞

在这个milonga跳舞的基本都是老人家，基本都至少四十岁，更不乏头发花白的爷爷辈。虽然房主告诉我们，这里的老人尤其的多，但我想其他的地方也不会有太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有新潮的探戈音乐，但大部分仍是陪伴老一辈长大的。

大概四十多岁的房主Valeria喜欢来这里跳，因为她想跟前辈们学习。舞池里四五十岁的女性跟七十多岁的男性的配对并不少见。想想这似乎又跟我的荷尔蒙理论有点相悖。不论是帅气的年轻人，还是挺着大肚子带着皱纹的老人，在milonga里，能让你迷倒众生的，是你的舞步。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舞者们跳了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我们走时已过十二点，但仍有许多人不舍离去，有些人甚至跳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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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也上过一次探戈课。可惜在milonga英雄无用武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