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这个国家稀奇古怪的果汁太好喝了

哥伦比亚是世界上人均喝果汁最多的地方之一，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卖果汁的小摊位和商店，餐馆里基本都会有鲜榨果汁。菜单上提供的选择，也多是没见过的种类。

在来哥伦比亚之前，我对这里了解甚少，如果有，大多都是负面的。除了马尔克斯。

2015年，我和朋友去墨西哥城玩，夜晚在酒吧里，和几个哥伦比亚人聊得尽兴。临走前，却被骗走了手机。那是我第一次与哥伦比亚人接触，有了个不那么好的印象。

而哥伦比亚最有名的，要属毒品和内战了，以及因此而生的动乱和暴力。1899年开始的保守党和自由党之间的千日战争（Guerra de los Mil Días）中，十万人失去了生命。看过马尔克斯的书的人，不会对这段历史感到陌生。1948年到1958年的“暴力”时期（La Violencia）是西半球最血腥的战争之一，约20万人死亡。当时正在首都波哥大读法律的马尔克斯，也正是因为动乱的开始，逃离了波哥大，前往北部加勒比海沿岸城市，卡塔赫纳（Cartagena）。

马尔克斯在自传《活着为了讲述》里对”暴力“时期刚开始后的描写，直击那个年代的动荡。1948年4月9日，自由党极受欢迎的领导人Jorge Eliécer Gaitán被暗杀。马尔克斯和家人足不出户3天后，第一次走上了“暴力”时期的街头。“街上死亡的恶臭让人无法忍受“，“在曾经的商业区里，因为臭味让人无法呼吸，许多家庭不得不放弃对（亲人尸体）的寻找。”

直到最近，哥伦比亚是世界上谋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保守党和自由党达成和平协议后，却又迎来了一个个企图推翻政府的游击队，其中最有名的是FARC（Fuerzas Armadas Revolucionarias de Colombia）和ELN（Ejército de Liberación Nacional）。伴随着左派游击队势力的加强，右派的准军事部队形成与他们对立的势力。双方对国家和人民造成的伤害，远远高于所谓的“正义”。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毒品巨头也开始嚣张起来。巴勃罗·埃斯科瓦尔（Pablo Escobar）一人掌握了80%输送到美国的可卡因的销售。他的财产一度高达300亿美金。这一系列的武装冲突中，都少不了军火，更少不了资金。钱从哪来？很大一部分，来自绑架有钱人，索取赎金。不仅仅有钱人过得战战兢兢，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无人管辖的乡村是绝对禁地，那里是游击队的重镇。

▲ FARC 游击队（图片来自BBC）

因为乡村的不稳定，过去三十年间大批乡村人逃离，造成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内部难民，约有400万人。也就是说，十分之一的哥伦比亚人都不得不离开自己曾经生长居住的土地。

感谢阿尔瓦罗·乌里韦（Álvaro Uribe）总统，2002年到2010年八年在位时间对武装游击队的严厉打击，现在我们看到的哥伦比亚，和曾经的恐怖时代，已是截然不同。

我们对哥伦比亚的第一印象，超出想象的好。对比巴西，竟然是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来到一个国家，首先接触的定是这里的人。在我们的第一站，圣玛尔塔（Santa Marta），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和善的、带着笑脸的。他们与我脑海中在丛林里拿着武器枪战的游击队，和杀人不眨眼的毒枭，是那么的不同。

在路边看见一个价格实惠的午餐套餐，我和老何便走了进去。老板挺着个大肚子，眼睛笑眯眯的。上菜后，我为了确认每个食物的名字，请他帮忙把名字打在我手机上。他非常乐意，肥肥的手指在迷你键盘上仔细地输入着。

▲ 行政套餐，经济实惠的选择

因为对这里的食物非常满意，短短3天，我们第二次来到这里。老板见我们对他的食物情有独钟特别开心，跟我们聊了好多。由于我们的西班牙语蹩脚，他跟和小婴儿对话一般，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吐，我竟然大部分都能听得懂，让我短暂的变身西班牙语小能手。本来我们吃了大概5万哥伦比亚比索（约100人民币），他最后竟只收了我们3万比索。

也是在哥伦比亚，我们在南美第一次遇到问路时，直接自己带我们走到目的地的好心人。这种情景，我只在日本和台湾碰到过。

▲ 和中国县城一个样子

哥伦比亚邮局的服务人员，全程微笑；酒店的前台，早餐时会来问我们，是否一切都好；餐厅的服务员，会说“不用谢，我们非常的荣幸“。

作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过客，我不需要在这里找到几个交心谈天的朋友。陌生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就是是否让我喜欢上这里最重要标尺之一了。

但这里的人一坐进车里，完全又是另一种状态，一种疯狂备战的状态。我们飞到圣玛尔塔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从机场去市区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但司机竟然还能找到许多按喇叭按得鸡飞狗跳的机会。路上的车稍微多点的时候，那一路都是免费背部按摩的机会。

在哥伦比亚的街头走路，神经衰弱的人建议带上耳塞。喇叭声不绝于耳，过马路需见缝插针，飞奔而行。所谓拉美人的狂野，在马路上尽显无疑。怪不得哥伦比亚是车祸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一个国家最给其加分的，除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大概就是吃了。在哥伦比亚，我们吃得分外尽兴。食物价格便宜，味道好。

很多年前，欧洲大陆的殖民者还没来到广袤的美洲大陆时，他们从没见过土豆、西红柿、玉米等等现在看来再熟悉不过的农作物。因为哥伦布大交换，旧世界才有了许许多多新的食物。如今，这些食物，已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就在21世纪的今天来到哥伦比亚，仍会发现，这里有太多太多的植物，我从未耳闻。

哥伦比亚是世界上人均喝果汁最多的地方之一，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卖果汁的小摊位和商店，餐馆里基本都会有鲜榨果汁。菜单上提供的选择，也多是没见过的种类。他们国民做果汁水平极高，任何一家的饮品，放在中国都能成为网红店。

Lulo（奎东茄）长得像橙子和番茄的杂交，很酸，做果汁时得加好多糖，味道酸酸甜甜。

Tomate de Arbol（树番茄）长得像番茄的变种，呈细长椭圆状。

Mora是黑莓，这边做果汁用的是红色果子，点一杯黑莓汁，上来的是鲜红鲜红的液体，味道同样偏酸。

Borojó（巴氏抱罗交）有那么点像石榴的变种，和牛奶配味道更佳，打出来的果汁是淡棕色的，有点似牛奶咖啡，味道浓郁。

Zapote（美果榄）有点类似圆圆的木瓜。它也更适合加牛奶打成类似奶昔的果汁。味道对我来说有点甜，牛奶和水果混合后的颜色粉嫩粉嫩的，很有少女心。

Guanábana（番荔枝或者释迦）我很喜欢吃，但打成果汁还真第一次见。奶白色的果汁，既长得像酸奶，味道也和酸奶有些相似。

当然，这里也有更“普通”一些的果汁，比如木瓜汁、百香果汁、西瓜汁等等。

▲ Borojó 果汁

（更详细果汁介绍，请看文章最后）

哥伦比亚的饭菜也是极对我们胃口的，且价格实惠，跟在中国吃饭的物价有得一比。约20元人民币，能吃上一个有汤、有一大碟主菜、有饮料的套餐。

这个在南美大陆最北边的国家，对比巴西、阿根廷这些庞然大物，面积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地形却丰富多变，也造就了多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北边海岸线上是加勒比海风情，西边海岸线上为太平洋低地，从南到北横穿哥伦比亚的安第斯山脉形成独特的高原文化，东边的草原和亚马逊森林与委内瑞拉和巴西接壤。跟中国一样，不同的区域，日常饮食也非常不同。我们还没去太多地方，目前仍在北边的加勒比海区域打转。这里的食物已经让我们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自认为是目前在南美所到之国中最好吃的地方。

这里的汤尤其好喝。其实做法不难，就是家常小菜，且其貌不扬，土豆、玉米、肉、木薯一起煮即可。但因为香料放得足，熬得入味，给人的满足感极强。

圣玛尔塔 Santa Marta

圣玛尔塔是我们到哥伦比亚的第一站。这里是西班牙人在哥伦比亚建立的第一个城市，也是整个南美第二古老的城市。如今，这不是个大城，人口40多万，游客把这里列为目的地的并不多。在这里待了几天后，发现确实城里可玩的不多。老城区都是殖民时期的建筑，但面积并不大，建筑也不如其他老城区精致。

但在圣玛尔塔附近倒是有几个值得去的地方。其中最耐人寻味的，要属失落之城（Lost City）了。失落之城藏于圣玛尔塔内华达山脉里，由Tairona人于大约公元800年建造，后被遗弃，直到1972年才重新被发现。去这些上千年前遗留下来的石台，需要在丛林中徒步4-6天，才可到达。这次因为时间原因，没能去看看这个失落之城。但以后有机会，定要再来哥伦比亚。

圣玛尔塔附近还有个国家公园，叫Tayrona National Park，听说景色是世界级的，我们决定去里面住一晚。公园沿着加勒比海铺展开来，一边是葱郁的森林，一边是宽广的海水。

从徒步起点到我们露营的海边走路大约3小时，时间不长，但风景多变。一开始在繁茂的绿色中行走，走着走着，前方视线开阔起来，从瞭望台，就能看到海水了。又有些时候走在沙滩上，或是红树林之间，不一会儿，四周又变成了高大的椰子树。

我们的露营之地在某片海滩旁的空地上，可自带帐篷，也可租借他们的，或者睡吊床也行。虽然说这里挺漂亮的，但海水的颜色和沙滩的质感，和所谓的世界级实在差距巨大。就算是深圳大鹏的海水，也比这个蓝。有时候西方背包客夸张的形容词，必须得谨慎看待，认真筛选。

最影响体验倒不是风景不及夸嘘之好，而是配套设施的随意。超大的营地里，提供的4个洗澡间。由于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天黑前从海滩回来，导致排队时间极长。而洗澡间的设计也挺荒唐，每个隔间只由一堵不高的墙隔开，随便一垫脚，可把旁边赤身裸体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还好我们个子不高，能遮得住，不敢想象一米七以上的女性要如何保住自己的私密部位呢。

卡塔赫纳 Cartagena

不夸张的说，卡塔赫纳的老城区是我去过最漂亮的地方之一。

但，一离开游人最集中的位置，哥伦比亚落后的一面尽显无疑。从圣玛尔塔到卡塔赫纳200多公里的路程，大巴开了近6个小时，一路基本没有高速，还得越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减速带。习惯了我国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在这里看着这龟速前进的车，心里好不着急。

卡塔赫纳是个哥伦比亚第五大城市，人口近一百万。但直到驶入围墙包围的老城区，道路两旁只能用残破来形容。这个被列为联合国世界遗产的墙中之城，却又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建筑虽然历史悠久，但全都粉饰如新，干净清爽。羊肠小道一条接着一条，两旁的建筑并肩排列，相似中，也各有特色。阳台上，五颜六色盛开的花拥拥簇簇，这是欧洲小镇的样子。小道通往空旷的广场，拥挤的小屋，变成气派的大房子。

不过，就算在老城里面，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曾经，Calamary是富人区，San Diego的阶层低一点，Getsemani则是穷人的地方。在今天，虽然他们都是老城区的一部分，分割仍然明显。从建筑和街道的维护到行人的肤色和神态，都不同。

走在卡塔赫纳的街道上，不难看见身着传统服饰的黑人女性在兜售小物件，或者期望靠合影赚点钱。哥伦比亚有10%的纯非洲后裔，而他们的到来，和卡塔赫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是美洲西班牙语国家里最大的奴隶交易港口。超过100万非洲奴隶从这里上岸，然后日夜耕耘在哥伦比亚的土地上。

关税广场（Plaza de la Aduana）在城市的中心，现在看来空空荡荡的。在奴隶制盛行时，黑人们就是在这里被贴上价格贩卖的了。经历了几个月海上漂泊仍大难不死的非洲人们，被涂上油，商品般展示着。根据年龄，身高，强壮程度等，他们的价格不等。

▲ 关税广场

如今，奴隶制已尽被废除一百多年，哥伦比亚的宪法也明确指出，严令禁止任何种族歧视，人民在法律之下是自由和平等。但跟大部分国家一样，社会底层的大多数仍由皮肤偏黑的人组成。我们City Walk的黑皮肤向导也说：“是的，在我们国家歧视仍然存在。”

在新大陆，除了无孔不入的奴隶制的影响，另一大势力便是天主教了。耶稣会信徒（Jesuits）把整个大陆“改头换面”，世界上天主教徒最多的国家也在这里。他们以上帝之名来到这里，将所谓天主的大爱传给“下等”种族的人民，却并没少做恶。

卡塔赫纳的Simón Bolívar广场里种满了树，在炙热中，在这里能讨得一点阴凉。广场正中间，是骑在马背上的Simón Bolívar的雕像。这个出生在今日的委内瑞拉首都的男人，将南美大陆带向独立。在这个绿伞遮天、游人乘凉的公园边，有个白色带木质阳台的建筑。建筑正中一扇巴洛克风格的石门，雕琢精细。不去深究它的历史，只会赞叹建筑的美丽。但正是在这里，宗教法庭（Inquisition）最严酷的刑罚施加于或许无辜之人。

幻想这样的场景：有一天我走在路上，看到我的邻居在做饮料。不过我不认为她在做饮料，我认为她是个巫女。于是，我写了封信给宗教法庭，举报我的邻居。后来又有两人举报，我的邻居被抓了。她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所以必须面对严酷的刑罚。她经受不住虐待，只得说：“我是巫女。” 当事人既然承认，她肯定是巫女了。她被拉上街示众，面对群众的谴责。

或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巫女。有一天，一个有钱女人找到了我，说自己的丈夫外遇了，希望我能帮她让丈夫回心转意。我收了钱，给了她“医治”的方法。可是，丈夫仍无悔改之意。她说我是骗子，把我告到了宗教法庭。我无力抵抗暴虐，不得不承认罪过。

所有进入宗教法庭之人，都有罪而出，无人幸免。

宗教法庭在卡塔赫纳存在的211年间，900人被惩处，其中5人被火烧死。他们或是犹太人，或被认为是巫女，或是被指控不相信天主教等等。

这一切，都是以正义先锋的角色实行的。

美丽的建筑们，其实并不那么美丽。

说些美好的事情。一个哥伦比亚的重要名片，与卡塔赫纳有着许多瓜葛。马尔克斯。但可惜的是，在城市里找不到太多马尔克斯的足迹。没有开放参观的故居，也没有他“曾经光顾的咖啡店”。他曾经居住的地方现在竟然是个不算高级的酒店，酒店旁边的一堵墙上画了马尔克斯的样子。仅此而已。

马尔克斯因内战从波哥大辗转到卡塔赫纳的第一天，身上的钱不够付酒店费用，约定好见面的家人朋友又迟迟不肯出现。他不得不流落街头，晚上遇上警察，还和他们一起吃了宵夜。这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从很年轻时起，就把写作当成自己一生的追求。他说，活着，就是为了讲述。他的自传给了我极大的启发，因为我看到一个极其纯粹又狂热的写作者。

我们在卡塔赫纳呆得短得让人不舍。我们与哥伦比亚的加勒比海岸的相逢太短，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不过，我想，只要哥伦比亚继续着发展与稳定，我们会再来。接下来的行程，不再有燥热潮湿明媚的海岸，迎接我们的，是高海拔城市截然不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