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这个城市的有钱人，是坐直升飞机上下班的

巴西的多元是渗入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在酒店休息室接待我们的是姓“安倍”的日本后裔、在门口找我们聊天的门卫来自缅甸。在午餐的烤肉店里，有寿司、有日式炒蘑菇。

圣保罗第一天

世界各族人民齐聚一堂

飞到圣保罗前我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听过和看过太多游客被抢的故事，加上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惊魂一幕，几乎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保证人身和财物安全上了。但一到圣保罗，巴西用它的独一无二大声地告诉我，除了犯罪故事，它还有许许多多值得我们用心感受体会的地方。

从圣保罗往开始的往后10天里，另外一个朋友艾伦会短暂地加入我和啟迪。

作为拉美第二繁忙的机场，圣保罗的Guarulhos比我们想象中安静多了。在这里，由于艾伦的提议，我和啟迪第一次在南美用uber。都不会讲葡萄牙语的我们，鸡同鸭讲地竟然成功跟司机碰上了面。司机是个黑人，或者也可能是皮肤较黑的黑白混血。在巴西，种族分类主要这几种：纯白人（White）、黑白混血（Mulatto）、白人和原住民混血（Mestizo）、纯黑人，以及后来移民的亚洲人和中东人。这样的种族分类跟美国是不太一样的，比如奥巴马在美国属于黑人，但在巴西不是黑人，而是黑白混血。

或许因为在纽约生活的时候住在哈林区旁边的关系，对美国黑人的印象基本都是街上无所事事疯疯癫癫的样子。在《上帝之城》等影视作品里的黑人，也都在贫困线下打转。但是，到圣保罗第一个遇到的黑人，这个开uber的小哥穿着干净得体，举止礼貌，跟电视里吸毒斗殴的人群完全是两个样子。

艾伦在纽约经常坐uber，但他仍被这里uber服务之好吓了一跳。车子不高档，但非常干净。一上车司机就把矿泉水递给了我们；车开了一会儿后，他又变出了好多糖果给我们吃。

车外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天蓝云白，听着车里的音乐，心情一片舒畅。对比伊瓜苏，圣保罗的纬度虽然离赤道更近了，但因为海拔高的关系（大约800米），气温却更舒适。我身上的抓绒仍没脱，也没觉得热不可耐。

从机场到酒店约30公里，车却开了超过一个半小时，从uber上下来的时候，已恍如隔日。如果说北上广深道路拥堵，那圣保罗就是个巨大的停车场。在北京，至少不是每一条街，每时每刻都在堵车，非上下班高峰期时坐车也是舒服的。而圣保罗呢，我们从机场出来大约下午11点，一出机场无止境的蜗牛赛跑就开始了。此时可是非周末的大中午，每一条街道上仍堆满了车，无法想象高峰时段会是怎样的盛况。

这样的通勤效率实在堪忧。不过，这世界没有什么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圣保罗的超级富豪们都是坐直升飞机上下班的，享受着毫无交通压力的空中通勤。而有钱人家的孩子，甚至可以坐直升飞机上学，著名的圣保罗大学里就有停机坪。圣保罗的直升飞机拥有量仅次纽约，位居世界第二。坐直升飞机上班、上学？听着荒唐，但只要体验过这里的路面交通，即会明白这一切存在的原因。

从许多方面，我都觉得巴西和中国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是国土面积和人口大国，同样大力发展制造业，同样面对自然污染和破坏严重的问题，同样贫富差距悬殊等等。真正到了这里后，我又发现了另一个共同点，巴西人跟中国人一样喜欢开名牌车，好车满街跑。虽然数量和深圳不能相提并论，但这跟智利和阿根廷的迷你小车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半小时的挪移后，我们终于到了酒店。由于艾伦是信用卡刷点高手，各大豪华酒店免费住，我们也跟着蹭了Hyatt。背着饱经沧桑的大包小包走进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我就像走错门的不速之客，跟这里的一切这样的格格不入。

圣保罗市和圣保罗省是巴西人口最多的市和省，分别为1千2百万，和4千4百万。圣保罗市如今以商务和金融著称，许许多多的国际公司都在此设有总部。对比在沙滩上嬉戏的里约热内卢人，圣保罗人被贴上“无趣”、“工作狂”等标签。大家也普遍认为，圣保罗除了林立的高楼，几乎没什么可玩、可看的。在Hyatt里面看到的几乎都是商务人士，一个个西装革履、手拿公文包、神情严肃。都像是来开会的，而不是旅游的。

从我们的房间往外看，在眼前铺展开来的可能是任何一座发达的金融重镇。它跟我以前所想象的光着脚的孩子满街跑的景象截然不同。对比智利和阿根廷，巴西作为南美第一大经济体，它的大国气势是有的。跟其他国家的高级酒店一样，这里的服务人员会讲多种语言，态度友好得体，房间宽敞舒适。很显然的，有钱人在圣保罗可以有着高品质的生活。就像其他国家的有钱人一样。当然，最好他们能有一架直升机，或能负担得起租直升机的费用。

巴西的多元是渗入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在酒店休息室接待我们的是姓“安倍”的日本后裔、在门口找我们聊天的门卫来自缅甸。在午餐的烤肉店里，有寿司、有日式炒蘑菇。在街头上、在地铁里，从最黑到最白，以及两者之间的不同色调都能见到。不过，圣保罗并非纯黑人和非洲文化最密集的地方，大部分看到的仍是黑白混血。巴西今天这样的人口组成，都跟它的历史息息相关。

虽然大部分人对美国的黑人和奴隶制度更加熟悉，巴西的奴隶历史时间更长，所进口的奴隶人数更多，黑人对整个社会的影响也更加全面和彻底。巴西是世界上吸收黑人奴隶最多的地方，在350年间，有400万非洲人来到这里。巴西也是西半球最晚废奴的国家，直到1888年这毫无人性的制度才从这里消失。

从1500年开始，葡萄牙建立了对巴西的统治。在殖民早期，以萨尔瓦多为代表的东北是巴西最重要的区域。葡萄牙殖民者在这里开始种植大量甘蔗，因此出口糖。这些大庄园需要众多劳动力在田野里工作，但殖民统治者人数极少，原住民也都因为疾病等原因消失得差不多了。从这个时候起，巴西的殖民者开始打量从西非的安哥拉等国以及莫桑比克输送黑人奴隶。

因为等待已在巴西的黑人自然繁殖的成本，要比直接输送更多奴隶要高得多，一直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奴隶来到巴西。这也意味着，非洲文化得以更好的保留，因为不断有携带非洲语言和传统的“一代移民”加入。

而另一个巴西奴隶制的特征是：性。白人男主人和黑人女仆发生性关系极其普遍。黑人奴隶生下私生子后由白人妻子抚养都是正常的。在Gilberto Freyre的《The Masters and the Slaves》这本书里，殖民种植园里的一切都和性有关。也是性帮助维持着残酷的主人和奴隶的关系。正是因为这种跨种族性关系的发生和后代的繁衍，巴西的种族构成比简单的黑与白要复杂得多，奴隶和主人的关系也比简单的统治和被奴役要复杂得多。如今，几乎一半的巴西人有黑人血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东北部的衰落伴随着东南部的崛起。随着加勒比海国家加入糖出口的竞争，和世界糖价的走低，东北部的种植园能出口的糖越来越少。1700年左右，传言说在南部内陆找到了大量的金子。1730年左右，又有大量的钻石在同一区域被找到的。这个省现在叫Minas Gerais，紧连着圣保罗省和里约热内卢省，意思就是General Mines（普遍的矿物），非常直白地传递了这里矿产历史。

矿产的发现自然吸引了大批渴望一夜暴富之人。在1710年，Minas Gerais的人口只有3万，而到了1780年，人口已经翻了十倍，这里是全巴西人口最多的省。1763年，首都从东北的萨尔瓦多迁至东南港口里约热内卢，官方肯定了经济重心的转移。矿产发现后，东南边又建起大片大片的庄园，生产烟草、咖啡等出口商品。至今，巴西仍是世界最大的咖啡出口国。

1888年，奴隶制被废除。这也意味着，大批廉价的、可随意剥削的劳动力不见了。所以，在19世纪末，世界各地的移民纷纷来到巴西填补空缺。这其中包括意大利人、日本人、叙利亚人、黎巴嫩人等等。今天，巴西三分之一的人有意大利血统，这些人里面，藏着巴西最富有的人。圣保罗有日本以外最大的日本社群，他们1908年第一次来到这里。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超过400万移民把圣保罗变成了自己的家。

到圣保罗的第一天我们还去了Avenida Paulista，圣保罗最地标的大街。想着我们酒店这离市中心有点距离的地方，都还挺不错的，Avenida Paulista一定更加高级吧。一路上我们不断感叹这个城市还挺漂亮的，尤其是Jardins区域，热带植物郁郁葱葱，感觉自己就像在大种植园里穿梭一般。

不过，亲眼所见的Avenida Paulista跟想象中的却有些差距。它是金融大街没错，重要的金融公司都在这里，但这些房子的建筑水平并不出色。一个个的大方块，或许实用，却没什么美感，土里土气的。

Avenida Paulista在圣保罗的重要地位大概可以和上海的外滩相提并论，但在这里，在金融大厦脚底下，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已经建成了自己的小社区。对比其他城市风餐露宿的流浪汉，圣保罗的可算有豪华设施了。他们有自己的大帐篷，有大床垫，有些还放着音响。人行道占了一大半，垃圾堆得到处都是。这天是周四，街上仍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或是行人，或是坐在公共广场里无所事事的。

走了一会儿Avenida Paulista，我决定去日本城看看。在圣保罗坐地铁，跟路上交通一样，让来自世界人口最多国家的我们，也开了眼界。在工作日的下午4点左右，地铁里挤得没一丝缝隙。换站的时候，我们作为千军万马中渺小的一员，浩浩荡荡地前进，那气势，感觉自己能抵挡住所有枪声炮弹。

圣保罗的日本城就似世界各地的中国城，各种各样低配版的日本元素，遍地卖廉价日本小商品的店子。街上和店里倒是没见到太多日本人，反而中国人多些。我们竟然找到一个吃绵绵冰，喝珍珠奶茶的小店，味道还很正宗。

圣保罗第二天

有人街头打呼噜，有人直升机空中翱翔

现在我们到大城市必做的事情就是去Free Walking Tour。一是有人讲故事的城市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了，二是三个多小时的团只需要付一点点小费，真的好划算。到圣保罗，自然也要跟着当地人的眼睛，到处看看。

向导是日本裔的巴西人，皮肤晒得黝黑，说起话来激情四射，除了样子，跟日本人完全搭不上边。

更深入地走进圣保罗的我大街小巷，它的魅力却不增反减，密集的高楼或许实用，但并不可爱。商务人士聚集的圣保罗，连建筑也只有实用罢了。楼房不矮，但也并非纽约、香港那种超高摩天大楼，高度大约在20层左右。它们都灰头土脸的、未加粉饰、平淡无奇。有些大楼用闪闪的反光玻璃铺满外墙，不显高档，反有些俗气。

圣保罗的三个最高的建筑我们都看了，一个是山寨版的纽约帝国大厦，一个为意大利移民而建，鹤立鸡群，最高的大楼的顶上几层只有裸露在外的水泥。听向导说，最后那几层纯属为了超过当时最高的“意大利大厦”（Edificio Italia）而建，所以很敷衍。但就算如此，也得完工吧。

▲ 圣保罗第一高楼

▲ “帝国大厦”

跟圣保罗的City Tour，都走得要睡着了。但向导可不同，她大概是真的很爱自己生长的城市，激情澎湃地用“it’s amazing”形容每个地方。“这个图书馆是巴西第一个图书馆”，向导骄傲地介绍着。我看看，感觉还没深圳的漂亮。“地铁很干净”，向导满是热情地说。地铁是否干净并没十分注意，周围人太多，已经看不到脚下有些什么了。

Walking Tour中我们看到更多渗入城市每个角落的流浪群体。在公园门口，一个妈妈缓慢着摇着新生宝宝的婴儿车，她背后是个破旧的帐篷；在教堂广场的雕像脚下，一个男人正在熟睡；在人来人往的马路旁，几个男子打着呼噜。

除了流浪汉，街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狂热的宗教分子歇斯底里地念着《圣经》里的段落；巴西有超过60%的人信天主教，它也是世界上天主教徒人数最多的国家。街头艺人的音乐悠扬；音乐作为巴西最重要的文化，街头艺人的水平都不凡。大批人群聚集广场交头接耳；他们非法交易着各式商品。走在路上，时不时头顶直升飞机划过天际，这还真印证了圣保罗的富豪都坐直升机的说法。

如果问我到圣保罗最推荐什么地方，基于我浅薄的了解，我会推荐Municipal Market（市政市场）。从1933年建立开始，这个巨大的欧式建筑就用于杂货买卖了。现在，市政市场里卖水果、香肠、三明治、香料等等。不得不说，如果有一天我移民巴西了，最重要的原因会是这里的水果。小贩把水果错落有致地摆得整整齐齐，个个都鲜艳饱满得让人垂涎欲滴。我买了一个释迦，因为它不那么常见，味道绝对是我吃过最好的。

我们坐在小椅子上吃完释迦，把皮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没多久，一个小黑哥驾轻就熟地把我们的释迦皮从垃圾桶里掏了出来，啃得津津有味。很显然，我们吃得实在太不仔细了，还好意思说什么这是世上最好吃的释迦。

上一次看到别人把我吃剩的东西往自己嘴里放是在西安。在回民街，一个乞丐狼吞虎咽地把我们吃剩的羊肉泡馍吸得干干净净。当场我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同情，嚎啕大哭。那是我只有16岁。现在我25岁了，看过更多贫穷，看到世界各地的贫穷，见此场面没有掉下眼泪。但我心中仍很不是滋味。为他的穷困心痛，也为自己无法为他做些什么而无助。

既然来了在日本以外日本后裔最多的地方，我们决定去尝尝日本菜。这是酒店前台推荐的餐馆，叫Mori Sushi Ohta，自助餐形式。自助餐我基本就没见过特别精致高档的，但巴西的却是例外。这家在Jardins的餐厅和躺满流浪汉的老城区对比鲜明，放在哪个发达国家都不逊色。昏暗的灯光，别致的装修，制服笔挺的男服务员，这里的环境是高档餐厅的标配。

不过，打动我们的自然不只是环境，这里有我吃过最用心的自助餐。一开始我们对日本自助餐是充满怀疑的，因为自助餐在我们看来，一般都是一大群人推搡着抢些质量不高的批量生产食物。但在Mori Sushi Ohta，自助餐吃出了需要定位的小馆的味道，而且价格公道，98雷亚尔（约225人民币）一人。花样百出的寿司和刺身任吃，最后的甜点还是哈根达斯的。